太行之南，黄河之北，焦作那一带，古称“怀庆府”，别称“怀”。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与焦作皮鞋厂比邻而居的老赵要赴上海出差。上海是国际大都市，是各路商品汇聚之地，人们以买上海货为荣。隔壁大杨也不能免俗，他托老赵给捎一对皮鞋，并叮嘱老赵，一定要买那种新颖时髦、漂亮洋气的新款式皮鞋。
老赵到上海办完公事，就专心给大杨买皮鞋。他从淮海路逛到延安路，又从延安路逛到西藏路，逢鞋店就进，也未买着称意的皮鞋。一直到晚上商店快关门的时候，他才在最繁华的南京路一家百年老店，发现一款新颖雅致、特别入眼的皮鞋。老赵买了就走，来去匆匆，没工夫细看。
回到家，大杨打开鞋盒一看，十分满意，心里直夸老赵有眼光，会办事。他心想，真不愧是国际大都市啊，能买到这么漂亮的皮鞋。当他欣喜地审视鞋盒时，才发现鞋盒边上的一行小字——“河南省焦作市皮鞋厂”。他一下子从头顶凉到脚后跟，像吃了苍蝇一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一连几天闷闷不乐；有恶气无处撒，就拿着孩子老婆当出气筒。
2013年1月27日 写作于舞钢龙泉湖畔
石 雕
美术馆门前的草坪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白色石雕。
初见时，我一瞥而过，以为它是一块闲置的普普通通的岩石。远观，它棱角突兀，就建筑而言，毫无可取之处。我猜想，它一定是被建筑工人淘汰的一块废物，还未来得及给运走。
当我第二次见到它时，觉得它好像是一块仿雕的太湖石；不过，就太湖石而言，它又缺乏太湖石的那种玲珑剔透的韵致。把它摆放在草坪上作为点缀，实在与艺术宫殿极不相称。
我细想：“这么大个世界，难道连一块象样的太湖石也找不到吗？不——既然用它来装点艺术宫殿，绝非寻常之物。”
于是，我走到跟前去，变换角度，环绕审视，才发现它那惊人的奥妙——原来它是一尊张僧繇①画龙点睛雕像。那龙，挟雷带电，破壁腾空；那秉笔点睛者，闪身昂首栩栩如生。整个雕作构思奇特，造型夸张，运刀粗放，几近天然之石。这时，我才觉得雕像与艺术宫殿相映生辉了。
有些人，也是这样：开始，你觉得他平平常常，但相处得久了，才发现他是一个出类拔萃、品德高尚的人。
1987年6月16日 写作
①张僧繇：是南朝梁画家，擅作人物故事画及宗教画，亦精肖像，并作风俗画，兼工画龙。武帝崇信佛教，凡装饰佛寺，多命他画壁。相传有画龙点睛、破壁飞去的神话。
行人和松树
在山溪边的地埂上，长着一棵野生的老松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一个炎热的夏天，有个汗流浃背的樵夫，担着柴路过树下，他又累又渴又饿，便停下来休息。他情不自禁地说：“这棵树长的真是地方，正好长在路口上，荫凉儿又大，走路的人，正好可以歇脚乘凉；但美中不足的是，不结果子，要是能结果子多好，又能治饿，又能解渴。”
一会儿，有两个扛着锄头的农夫，也来到树下乘凉。其中一个说：“唉，这棵树，偏偏长在我这地边上，它不但遮住了阳光，而且地下的根拓得老远，害得这片地的庄稼都长不好。”另一个说：“哼，多亏这棵树长在这里，正好把持住水土；要不然，你这块地，早就被山洪冲毁了。”
话音刚落，有个背着木工工具的木匠，从这里路过，停下来歇脚。他叼着烟袋，看了半天，大发议论：“这棵松树，长的可怪粗，就是四六不成材，弯弯曲曲，节节疤疤，窟窟窿窿，啥也不能做，只能劈劈当柴烧。”
停了不大一会儿，有个背着画具的画家，兴致勃勃地来到树下观光。他对这棵老松树大加赞赏。他说：“啊，这棵老松树，长的挺艺术，奇趣古雅，能入画。你们看，这树干虬曲苍劲，老根悬露，如蟠龙奋爪，力透铁石，具有一种刚健之美；树冠高低错落，疏密有致，恰到好处；更有山石、流泉相互陪衬，真是饶有诗意，美极了。”他当即取出画具，支好画架，画了一幅《古松寒泉图》。
围着看的人，啧啧叫绝。
对于某一事物，由于人们观察、思考的角度不同，往往会得出不同甚至相反的评价。
1981年7月23日 写作
蚍蜉和白蚁
蚍蜉在林中草地上，正忙着寻觅食物。
这时，有一只脑满肠肥、白白嫩嫩的白蚁，上前搭讪说：“蚍蜉，你一天到晚地穷忙，没有一点闲空，你到底忙的什么呢？”
蚍蜉说：“我能忙什么呢，集存食物呗，无非找些虫骸、草籽儿、果皮、蕈屑之类。我们的生活方式是冬食夏藏，以免冬天挨饿。”
白蚁不屑地说：“听听你这话头儿，就知道你是个锱铢必较、一个铜子儿恨不得掰成八瓣儿花的主儿，一辈子也难见到大钱。”
蚍蜉不卑不亢地说：“我既不偷又不抢，自食其力，安分守己，始终坚守道德底线，问心无愧。”
白蚁出言不逊，说道：“哈，你也知道‘道得’二字？那我问你，何为‘道’？何为‘得’？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所谓‘道’，就是道路、门道，说白了就是关系网。所谓‘得’嘛，就是得到、获得、利益，直白地说，就是一己私利。这种玄远的人生哲学，可不是我自己标新立异的新发明，古哲早有明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知道我们白蚁吃什么不？我们吃木材。世上木材千万种，凡是木材都是我们的美味佳肴。我们的胃口大着哩，我们绝不会满足于个把孤树独木，我们要吃尽人间所有的树木。”
白蚁谈兴十足，它又问：“我听说有‘蚍蜉撼大树’之说，是怎么回事？”
蚍蜉解释说：“唉，那是无聊的人们在拿我们蚍蜉作比喻，意思是‘不自量力’。也真是的，拿什么不能比，偏偏拿我们蚍蜉开涮？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我们能撼大树？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我们要撼大树？我们的力量微乎其微，我们有自知之明，我们绝不会去干那种毫无意义的傻事。”
白蚁嘲笑说：“什么比喻不比喻，人们说你们蚍蜉的力量微不足道，这没有瞎说。你们整天满世界东跑西颠，没见你们干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至多寻找点果腹之物而已，真是可怜之至。
“我们白蚁可不像你们蚍蜉。我们干个啥事，不干便罢，要干，就是大气派，大作为。而且，做起事来神不知鬼不觉，一声不响，了无痕迹，在暗中就把事给搞定了，绝不张扬。那堤壩溃决了，村镇没为水泽；这是谁干的？是我们白蚁。那大厦梁摧柱折，墙倒屋塌；这是谁之所为？是我们白蚁。那铁路、桥梁垮塌，交通瘫痪；这又是谁干的？还是我们白蚁。”
蚍蜉厌恶地说：“你们白蚁的能耐，的确十分了得，令人谈蚁色变。不过，我也曾经多次见到，人们挖地十尺，围剿你们白蚁，活捉肥婆儿王后，阖穴老少东蹿西逃的凄惨场面哪。”
白蚁厚颜无耻地拍着蚍蜉的肩膀说：“你这货，你净是哪壶不开你提哪壶，人活大长一辈子，谁没有个走背运的时候呢。”
2009年3月11日 写作
虹
乱云飞渡，天边地平线上透着一抹儿天光。远方沉雷滚滚，雨幕低垂，风雨声越来越近。
她，——一个身影健美的丽人，在荒凉的山路上，独自远行。
她，召唤着闪电雷霆；她，驱策着暴风骤雨。霎那间，一声响雷，雨骤风狂。烈风怒吼着，摧枯拉朽；暴雨啸叫着，刷洗蒙尘的大地。
一道道强烈的闪电，从高空劈下，连珠霹雳震天撼地，击碎了狰狞的巉岩，撕裂了顽固的大山。泥石流奔涌着，势不可挡，摧毁掩埋了芜秽的废墟。山洪奔泻着，所向披靡，涤荡着世间腐臭肮脏的东西……风雷激荡，暴雨洗礼，弹指之间，石裂山崩，陵谷移位！
风声，雨声，雷声，瀑布的砰訇声，洪流的咆哮声，岩石的碎裂声，朽木的摧折声，山谷里的回声……这一切黄钟大吕的天籁，奏响了旋律雄浑的交响曲。
她，栉风沐雨，步履稳健，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毅然跋涉。她，欣慰地笑了！——这是理想实现的笑，是胜利的笑，是划时代的笑。
雷电停息了，风雨消歇了，风流云散。太阳欣然从云隙间垂下了金色的纱幔，天地间一片光明。
山色清碧，云蒸霞蔚。空气清新明净，纤尘不染。草木更加葱茏，绿叶像打过蜡一样，润泽如玉。娇嫩的山花点缀着清滢的水珠，显得格外俏丽。每块岩石，每粒沙子都是洁净的，就连雀鸟的鸣啭也显得更加清脆圆润……。
舟车的笛声，牧人的歌声，牛羊的叫声，山鸟的啁啾声，水泽里的蛙声，树上的蝉声，激流的水声……这一切充满生机的多声部天籁，鸣奏着狂欢的乐章。
此时，艳丽的彩虹弯亘横跨半空——这是为了迎接至尊伟大的她，才临时搭建并用鲜艳的七色彩绸装点而成的彩门。
她走出山谷，在草原上健步而行，向高大壮丽的彩门走去。她那发髻上的钻石珠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绚丽变幻的光彩。
有人问：“她是谁？”
有个高亢的声音回答：“她是伟大的改革女神！”
2009年3月17日 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