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歌
陶行知
南高峰有一只乌鸦，生得一身漆黑。它天天飞到西湖上去照照自己的影子，觉得非常好看，便赞美自己说：
“头戴乌纱帽，身穿黑衣裳。
镜里照一照，好个少年郎！
谁家有小姐？待我讨来做新娘。”
一天，百鸟仙子请乌鸦吃酒，有白鹅，白鸡，白鸭，白鸽做陪客。乌鸦坐首席，白鹅不服。讥笑乌鸦说：
“满堂客，个个白，只有乌鸦身上黑。”
白鸡连忙和了一首：
“满堂客，个个白，身儿黑的心也黑。”
白鸭高兴极了，也唱道：
“满堂客，个个白，白是客来黑是贼。”
乌鸦气得脸上通红，百鸟仙子怕他们闹起来，便调解说：
“不问黑与白，一家南和北，
除了主人都是客。”
乌鸦听了主人说出公平话，也就算了。可是受了这顿骂，心里便有些羡慕“小白脸”而看不起自己的黑羽。看看白鸟中只有鸽儿没有骂他，便问鸽子如何可以把黑羽变成白羽。
鸽子说：
“变颜色，我晓得，
天河里面漂得白。”
乌鸦信了鸽子的话便飞到天河里去洗澡。乌鸦一到，便起早落夜地在天河里洗羽毛，连羽毛都洗脱了许多，还是一身漆黑，一根白毛也没有。天河神来提醒他说：
“乌鸦生来黑，天水洗不白。”
乌鸦听了天河神的劝告，便飞回家来，一路埋怨鸽子说：
“鸽呀鸽，骗人贼，
脸儿白的心里黑！”
唱了末了一句，忽然撞着一位白发老翁。乌鸦向他道歉说不是骂他而是骂白鸽子，便把想变白鸦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翁。
听了乌鸦的故事，老翁深表同情说：“我帮助你变一变。”说了，便捧着白胡子摇了一摇，刮阵西北风，雪花满天飞来，乌鸦一忽儿就变成白鸦了。老翁警告乌鸦说：“路上要留心一位圆脸公子，不可和他闲谈。”
乌鸦谢了老翁，一面飞去，一面唱道：
“白头一老翁，助我显神通。
胡子摇一摇，刮阵西北风。
乌鸦变白鸦，飞舞雪花中。
从此白鸟儿，不敢骂公公。”
白鸦飞了一夜，到了早上。在太阳光中，身上放出光芒来，愈觉可爱，得意洋洋地对太阳夸嘴。太阳老是笑眯眯的，一句话也不回答，他气起来就要飞去，回头一看，全身漆黑，又变成一只乌鸦，急得哭倒在地。一面哭，一面骂太阳说：
“圆圆脸，忒阴险，
我当你是个好人，
谁知你笑里藏奸。”
这时，来了一个人在乌鸦背上拍了两拍。乌鸦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是当日请客的百鸟仙子，便从头到尾向她诉苦。百鸟仙子提醒他说：
“身上一根毛，好比那仙草。
生来不变色，便是无价宝。
莫学黑姑娘，爱搽雪花膏。
黑白不分匀，越搽越糟糕。
白的固不坏，黑的也很好。
你若爱你黑，自然无烦恼。”
乌鸦听了这番高论，心中豁然大悟。向着仙子道谢后，便飞到西湖上去重新把自己看了一看，果然不错，唱着那老调儿飞回家去：
“头戴乌纱帽，身穿黑衣裳。
镜子照一照，好个少年郎！
谁家有小姐？待我讨来做新娘。”
选自《儿童生活》1931年7月第3期
陶行知(1891—1946)，安徽歙县人。人民教育家、思想家，伟大的民主主义战士，中国人民救国会和中国民主同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主编《儿童科学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