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文学与儿童文学的深度契合关系及其当代呈现(之四)

四、寓言文学与儿童文学深度契合的当代呈现

(一) 庙堂文化意识下的寓言文学
传统庙堂文化意识对寓言在文坛的地位有着很大的不利影响。中国寓言的发源与先秦哲学家的佚事寓言写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源头是非儒家的“异端”——《庄子》《韩非子》等,这是集寓言最多的两部先秦著作。道家的庄周、法家的韩非,二人也都被誉为是得老子思想精髓最多的人。《论语·述而》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因而,在汉代以来历代以儒家为中心的中国庙堂文化意识中,寓言是“语怪力乱神”的“异端”,特别是讽刺、嘲弄时政的寓言作品,历来不被庙堂文化意识待见并受到各种框套压抑,被看作是一种弱于历史甚至低于历史的写作,在文坛上历来没有被放在与小说、诗歌、散文、戏剧等文学体裁平行的位置上,严重地影响了作为“哲理诗篇”的寓言文学的发展。但寓言是一种古老的文学体裁,不管传统庙堂文化意识对寓言文学如何不待见,它都以顽强的生命力开拓着适宜自己生存的园地。

(二) 当代,寓言被设置于官方、半官方团体的儿童文学奖项中,助长了寓言文学的儿童文学化倾向
现代兴起的寓言文学儿童文学化的趋势一直流布至当代。在当代,寓言文学内含的儿童文学性被一些官方或半官方的团体以设立奖项的方式强化,甚至固化了下来,成为庙堂主流文化意识。这就使寓言文学更深层次地与儿童文学相契合在一起,寓言文学似乎被“法定”成了儿童文学的体式。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走在以“哲理诗篇”为目的传统寓言文学路子上的寓言文学的发展。
比如,1980年,中国人民保卫儿童全国委员会、共青团中央、中国作家协会、全国科协、教育部、文化部、国家出版局等七个单位联合发起举办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二次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评奖,并邀请有关单位负责人、作家、艺术家茅盾、康克清、陈翰伯、李季、胡德华、吴全衡、高士其、吕骥、叶圣陶、张天翼、严文井、谢冰心、叶君健、华君武、袁文殊、凤子、陈伯吹、贺宜、金近、袁鹰、韩作黎、韦君宜、胡奇、陈模、刘培康、张淑义、王麦林、王愿坚、柯岩、刘厚明、郑文光等三十一人组成评奖委员会。是年5月25日,评奖委员会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一致推选康克清为评奖委员会主任,李季、胡德华、严文井、陈翰伯、吴全衡、高士其为副主任,并决定了评奖办法。这次评奖,将寓言文学作品纳入了评奖范围。评奖结果,当代寓言名篇彭文席的《小马过河》和方慧珍、盛璐德的《小蝌蚪找妈妈》同获一等奖。金江的寓言《乌鸦兄弟》,吕德华的寓言《蜘蛛、蚕和桑树》,罗丹的寓言诗《兔子和乌龟第二次赛跑》获三等奖。
再如,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同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一样,是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中国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大奖之一,是中国唯一的纯文学性的儿童文学奖项。它是为鼓励优秀儿童文学创作,推动我国儿童文学的发展、繁荣,为中国三亿多少年儿童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而设立的。经中共中央宣传部批准,中国作协于1986年设立了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初设时,每三年评选一次分小说、幼儿文学、诗歌、散文、纪实文学五类。在第五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评选中,增设了寓言类奖项,当代寓言名家雨雨(孙建江)的《美食家狩猎》(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1999年1月版)获寓言类大奖。
又如,1981年,著名儿童文学家陈伯吹先生将自己积蓄的稿费五万五千元捐献出来,设立了“儿童文学园丁奖”,每年评奖一次,意在鼓励儿童文学创作。1988年,此奖改名为“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后更名为“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当代寓言名家吴广孝的《科学家和定律》(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2月版)获得第三届“儿童文学园丁奖”。
其他儿童文学评奖,设立寓言类的就更多了。比如1930年—1981年优秀儿童读物评奖,金江的《寓言百篇》和海代泉等著的《得意的狐狸》获奖;第二届张天翼童话寓言奖的评选,在入围的 17 篇作品中有《阿唐的脚》《母鸡·萤火虫·驴》《山泉、大树和雄鹰》3篇寓言作品;新闻出版总署与中国少儿基金会联合举办了第五届全国优秀少儿图书奖评选活动,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中国当代寓言精品丛书》获得三等奖;等等。
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是中宣部批准的国家级奖项,在代表国家认可的儿童文学“官奖”中设立寓言类奖项,象征着寓言文学与儿童文学的深度契合“官方化”了。“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评奖”有教育部、文化部、国家出版局等政府部门参与,有中国人民保卫儿童全国委员会、共青团中央、中国作家协会、全国科协等重要单位参与,也等于是“官奖”了。“儿童文学园丁奖”“张天翼童话寓言奖”都是公信度很高的儿童文学奖项,在这些儿童文学奖项中设立寓言类,这于无形中鼓舞了全国寓言作家,创作儿童化寓言的热情逐渐高涨,对寓言创作儿童化的繁荣和发展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三) 少年儿童期刊、少年儿童出版社将发表、出版寓言看作是自己的任务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寓言作家们开始重视为儿童的寓言创作,严文井、艾青、陈伯吹、贺宜、何公超等老作家,都曾为孩子执笔创作寓言,金江、舸夫、黄瑞云等寓言作家,也积极为孩子们创作寓言。各少年儿童出版社也将出版寓言看作是自己的任务。陆续出版的寓言集有《蜗牛搬家》(吕德华著,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版);《小鹰试飞》(金江著,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版);《乌鸦兄弟》(金江著,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版);《猴子磨刀》(湛卢著,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版);《好好先生》(金江著,少年儿童出版社1957年版);《鲤鱼告状》(余毅忠著,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57年版);《帆和舵》(舸夫著,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64年版);《骄傲的红玫瑰》(吴广孝著,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80年11月版);《狐狸与“真理”》(金江、陈乃祥、海代泉,瞿光辉著,少年儿童出版社 1980 年版);《老驴推磨》(金江著,新蕾出版社1982版);《寓言的寓言》(鲁兵著,新蕾出版社1982年版);《猫法官》(吴广孝著,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1月版);《科学家和定律》(吴广孝著,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2月版);《狐狸审案》(林植峰著,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版);《大磨二拖和三糊》(申均之著,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版);《鸭子开会》(金江著,湖南少年儿童出版让1983年版);《侦探和小偷》(叶永烈著科学寓言集,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版,这是寓言文学中的一个新品种,是科普知识和寓言结合的新尝试);《知识寓言百篇》(卢培英著,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1984年版,创造了“知识寓言”新品种);《鹅女皇》(吴广孝著,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1985年7月版);《中国现代寓言精品》(刘光红选编,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2014年8月版)等等。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一些少年儿童出版社相继出版了成套的寓言丛书,如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推出的《中国当代寓言新作精品丛书》等。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等都是出版寓言文学丛书的积极倡导者和实践者。

值得一提的是,一些非少年儿童出版社也积极出版为儿童编选的寓言书,比如上海教育出版社1980年8月出版了《寓言选》一书,这是一部专门为儿童编选的寓言集。共编选了280篇中外寓言故事,计有中国寓言134篇,其中古代寓言69篇,现代寓言65篇;外国寓言146篇,其中,伊索寓言42篇,达·芬奇寓言21篇,拉·封丹寓言诗24篇,莱辛寓言33篇,克雷洛夫寓言26篇。编者在内容提要里指出:“为了帮助小读者更好地阅读,书中还有几篇专题文章,对一些寓言作家以及寓言知识作了简要的介绍;并给大部分的寓言加了扼要的提示。小读者如果能反复阅读,定能从书里得到不少数益。”四川人民出版社1957年出版了金江的《知道了》,1958年出版了金江的《狐狸和螃蟹》;辽宁人民出版社 1960 年出版了舸夫的《无花果》;山东人民出版社1962年出版了申均之的《高山与洼地》;吉林人民出版社也于1980年11月出版了吴广孝的《小猴吃辣椒》;贵州人民出版社 1983 年出版了崔亚斌的动物寓言集《袋鼠开会》(第一次正式使用“动物寓言”概念)等等。
各少年儿童期刊发表寓言作品更是常事,比如《少年文艺》1977年第10期就发表了申均之《牛和驴子》《小蝴蝶花》,1979年第2期《小花朵》发表了陈必铮《空袋子》,l979 年 5 月 2 日《少年报》发表了何公超《老鼠偷油》,1984年第3期《儿童时代》发表了叶澍《“马上”小猴》,1981年第1期《当代少年》发表了李继槐《战马的遗言》,1981 年 10 月 28 日《中国少年报》发表了叶永烈《侦探与小偷》,1982年第1期《儿童时代》发表了申均之《两只蟋蟀》,1986年第1期《少年文艺》发表了薛贤荣《小猴躲雨》,1986年3月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第6辑《寓言》刊登了孙建江《山和雾》,1986年6月30日《农村孩子报》发表了钱欣葆《鸡妈妈的新房子》,1987年第7、8期合刊《儿童文学创作丛刊》发表了纪路《沙粒与珍珠》,1988年第2期《少年

文艺》发表了少军《水泡》,1988年3月《少年文艺》发表了方崇智《战胜命运的孩子》,1991 年第 6 期《中国校园文学》发表了肖邦祥《寻找天鹅的人》,1991年第10期《课外生活》发表了樊发稼《三个富翁》,1996年3月20日《小学生拼音报》发表了肖显志《牵手》等等。

虽然其他非儿童文学出版社、杂志也发表一些寓言文学作品,但是数量极少,这种现象表明,寓言文学作品已经儿童文学化了,它发表的园地被归置在了儿童文学的范畴。

(四) 寓言进入当代中、小学、幼儿园教材和大学儿童文学教材
寓言作品进入中国学校教科书,是从20世纪初开始的。其时,在新文化新思想对原先教育制度的强有力的冲击下,出现了较多的改革。《三字经》《神童诗》之类的旧读物不宜再充作教科书。编写儿童教科书成了当务之急。陈伯吹先生在《谈外国儿童文学作品在中国》一文中谈到,教材编辑者们“不得不另辟途径了。于是,《伊索寓言》由于它的寓意浅、篇幅短,适合儿童阅读,首先幸运地作了被恭请光临的贵宾”,被引入到儿童教材与读物中去。“这把‘金钥匙’被发现以后,大门一开,采用外国儿童文学作品作为小学语文教科书里的课文的道路就逐渐地畅通了”。《伊索寓言》进入小学语文教科书,为以后寓言进入中学教材与大学儿童文学教材开辟了新路子,成为以后寓言文学与儿童文学深度契合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当代,有更多的寓言作品被选入中学、小学、幼儿园教材和大学儿童文学教材。举例如下:
幼儿园:寓言作品《小羊和狼》《小猫钓鱼》《狼来了》《龟兔赛跑》《小马

过河》《东郭先生》《咕咚》《猴子捞月亮》《小蝌蚪找妈妈》等被改编选入上海市教育局幼儿园教材编写组编的《幼儿园教材·语言》(人民教育出版社1982年10月版)。

小学:民间寓言《找骆驼》选入小学语文课本二年级第一学期(上海教育出版社1978年6月版);《骆驼和羊》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第四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64年版);佛经寓言《猴子捞月亮》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第三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61年版);古代寓言《坐井观天》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第五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65年版);彭文席寓言《小马过河》选入小学语文课本二年级第七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66年版);金近寓言《小猫钓鱼》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第一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78年2月版)等等。日本儿童文学作家立原从《伊索寓言》中选出《老鼠开会》《蚂蚁和鸽子》《牛和青蛙》《乌鸦和白鸟》《农夫和狗》《狮子和老鼠》《狼和放羊娃》《狗和影子》《兔子和乌龟》《城市的老鼠和农村的老鼠》《螃蟹父子》《狐狸和白鹤》《蝙蝠和黄鼠狼》《狐狸和葡萄》等14篇最有名的寓言作品,改写为《伊索童话》,成为由日本集英社出版的《日本小学生一年级文库》之一,也被翻译介绍到我国,供少年儿童阅读。
中等学校: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二室编的幼儿师范学校课本《阅读和写作(第五册·儿童文学)》(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年11月版)专列“寓言”一个单元,选入中国古代寓言8篇、伊索寓言8篇、克雷洛夫寓言8篇。
1982年4月,全国幼儿师范教材编写组编印了《儿童文学》教材,专列“寓言”一章,介绍寓言基础知识,选入古今中外寓言作品19篇。
2008年吕金华寓言《穷心与富心》被选入《中小学公共安全与生命教育》课本第七册“第三课:生命的承诺”;2014 年,吕金华寓言《兔岛上的狼》被选入新加坡中学华文课本,并制作成动画片在中外传播,等等。
高等学校:浙江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方卫平、昆明学院教授王昆建主编的《儿童文学教程》(2004年5月第1版,2009年9月第2版,2016年8月第3版,2021年将出第4版)为教育部师范教育司(现为教育部教师工作司)组织专家审定的“十一五”普通高等教育本科国家级规划教材、高等院校小学教育专业规划教材,教材中列“童话、寓言”一章,专列“寓言”一节进行论述并配有例文,此教材各版至今已发行近50万册,是发行量最大的高校儿童文学教材。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浦漫汀、张美妮主编了一套高校儿童文学教材《儿童文学教程》《中国儿童文学作品选》《外国儿童文学作品选》(山东文艺出版社1991年3月版),《儿童文学教程》专列“寓言”一节进行论述;《中国儿童文学作品选》选入中国现当代寓言作家寓言作品,计有冯雪峰《猫和空罐》、张天翼《野牛》、何公超《老鼠偷油》、严文井《习惯》、金江《乌鸦兄弟》、湛卢《猴子磨刀》、轲夫《孔雀》、申均之《蜜蜂与蝴蝶》、黄瑞云《脚手架》、吕德华《蜗牛搬家》、鲁兵《寓言的寓言》、吴广孝《科学家和定律》、方崇智《生命的真理》等13篇;《外国儿童文学作品选》选入外国寓言作家寓言作品,计有古希腊伊索寓言《狐狸和葡萄》《农夫和“冻僵”的蛇》;意大利达·芬奇寓言《纸和墨水》《火石和火镰》、法国拉·封丹寓言诗《知了和蚂蚁》《青蛙想长得和牛一样大》、德国莱辛寓言《乳燕》《弓的主人》、俄罗斯克雷洛夫寓言《狼和小羊》《天鹅、梭子鱼和虾》等10篇。
上海师范大学教授、儿童文学博士生导师李学斌博士主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高等师范院校教材《中国儿童文学作品导读》《外国儿童文学作品导读》都选入了寓言作品。在《中国儿童文学作品导读》中,当代寓言作家艾青的《画鸟的猎人》,金江的《乌鸦兄弟》,李少白的《猩猩开店》,方崇智的《战胜命运的孩子》,雨雨的《脚和手》,凡夫的《云雀明白了》,少军的《水泡》被选入;《外国儿童文学作品导读》中,古希腊伊索寓言《北风和太阳》,俄罗斯雷洛夫寓言《四重奏》,尼基塔·米哈尔科夫寓言《狮子和标签》,德国《莱辛寓言四则》,法国拉·封丹寓言《知了和蚂蚁》,坦桑尼亚夏巴尼·罗伯特寓言《野兔和猎人》被选入。值得一提的是,两部教材

的编者,都是高等学校青年儿童文学学者,其中儿童文学博士生导师两人,教授7人,儿童文学博士6人。

印度的童话寓言专集《五卷书》是为教育儿童而编撰的;西方一直视《伊索寓言》为传统的儿童读物;法国拉·封丹、德国莱辛、俄罗斯雷洛夫等寓言大师的不少作品,也进入了本国的语文教材,为小读者喜闻乐见。
人民教育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教材可称为代表国家认可的“官书”,寓言作品入选儿童文学“官书”,象征着寓言文学与儿童文学的深度契合“官方化”了。金江的《乌鸦兄弟》和《好好先生》两本寓言集还曾在1957年被教育部推荐为全国优秀儿童读物。还有许多寓言作家的作品都被教育部推荐给学生阅读。

[信息来源:中国寓言网    作者:马筑生]
发布时间:2022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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